2018年11月，南加州伍爾西山火（Woolsey Fire）延燒，摧毀了聖米諾溫泉（Seminole Hot Springs），也讓那裡的居民們一夜之間，流離失所。圖片來源／慈濟美國紀錄片《Saving Seminole》截圖
採訪／飛睿丹（Daniel Ferrara）
作者／曹旋律
2018年11月8日的早晨，喬安·厄諾（Joan Erno）如往常一般走出位在南加州的住家，遠眺欣賞聖米諾山谷的美景。那一天，她感覺風很大，似乎有什麽事情要發生，隱約間，她望見遠處的山間冒出濃煙。「又著火了……」 她想著。
災難來襲一瞬間
過去十多年，全球氣候變暖，春季到來得早，降雨不足導致森林覆蓋面積達到18%的加州，處於乾燥易燃的狀態，加州每年都有幾百場山火。最近幾年，原本持續到初秋就結束的「野火季節」，到深秋的11月仍在繼續。
沒過多久，媳婦緊張地走來告訴喬安，山火燒過來了，她們必須準備好，隨時要撤離，事情一下子變得緊急起來。在奮力準備撤離中，婆媳倆看到了更可怕的景象：「我們往鄰居家的方向看，我兒子家就在火燒的那頭，我們看到一個巨大的火團，媳婦震驚地說 ，『我的天！那是我們的房子！』」
就這樣沒有任何預警，伍爾西山火（Woosely Fire）吞噬了聖米諾溫泉公園（Seminole Hot Springs）社區。當天一同撤離的，除了喬安一家，還有樂觀開朗、在聖米諾溫泉住了13年的羅絲瑪麗·韓（Rosemary Hemm），和溫柔善良、兒孫成群的美樂蒂·瑞吉斯-懷特（Melody Riggs-White），以及其他超過110戶家庭。
這一走，他們再也沒能見到自己的舊家園⋯⋯
「撤離後第一次回家，這裡就像一個戰區。」對於灼燒過後的家園，羅絲瑪麗、美樂蒂、喬安，三位受災的女性，異口同聲地用「戰區」來形容：到處都是扭曲的金屬，原本的房屋燒成了碎瓦石礫，人們努力從一片廢墟中辨認曾經的家園。
伍爾西山火從2018年11月8日爆發，直到11月20日，大火才被完全控制。災難中，燒毀了39,234公頃土地，摧毀1,643座建築，造成三人死亡，超過29.5萬人被疏散。聖米諾溫泉拖車屋公園，是伍爾西山火中受災最嚴重的地區之一，超過110戶居民房屋被燒毀。然而災後，除了約十戶人家決定遷居，，大多數人決定回到這片土地，重建家園。
重建家園路漫漫
「他們在大火中失去一切，爲什麼還要回去那裡？」
蜜雪兒·班森（Michele Benson）是路德會社會服務處，負責伍爾西山火受災戶長期重建的個案經理，談到這個問題時，她不禁動容：「問這個問題是有道理的。」這個問題的背後，有著災民們對於聖米諾的眷戀與愛，也有著他們在現實中的諸多無奈。
「因爲那裡是我們的家。」美樂蒂喜愛聖米諾給人的舒適感覺：「這是一種特別平靜的氛圍，你可能只有在度假的時候，才會感受到的那種平靜，而我每天回家，或者開車經過山谷，都能體會這種感覺。」
聖米諾溫泉曾是個熱門旅遊景點，50年代很多有好萊塢名人喜歡來度假，後來慢慢成爲一個拖車屋的聚集地，這裡山巒環抱、美景圍繞，非常宜居。
「我在社區開車時，常常可以遇到很多朋友，彼此打招呼，在公園也有朋友，可以一起打牌。」喬安説自己非常喜歡和鄰居朋友一起悠閒地享受美景。
羅絲瑪麗則簡單而堅定地說：「我將在這裡住到老死長眠，永遠不會離開。」
然而受災戶長期重建個案經理蜜雪兒，娓娓道出現實的無奈：「確實不能保證不會再遭遇火災，但對許多人而言要搬去別的地方，財務上也不是個輕鬆的選擇，他們只負擔得起回到災區繼續生活。而且，重建是一條漫漫長路，靠他們一己之力，是無法完成的。」
就在此時，慈濟的志工們伸出援手。慈濟美國慈善項目個案經理（Case Manager）何譚建芬將心比心：「突然一切都歸零，我把自己放進那樣的處境去設想，我也想不出要從哪裡開始。」在慈濟做志工25年，有著豐富救災經驗的吳如真介紹，慈濟的救災行動是層層展開的，有急難救助的部分：在確定災區安全的情況下，志工直接趕往災區就地直接展開行動，提供食物衣物等應急物資；而隨後展開的則是更長期的援助。
重建本身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各種事務紛亂龐雜，受災戶在災難之後，身心都受到重創，要恢復起來，再理清頭緒，非常不易，蜜雪兒說，這時就需要慈濟這樣的組織，在急救之後，進行長期的陪伴和救助，而慈濟也積極動員。
「我們需要一個長期重建小組，把所有資源結合起來提供幫助。」
疫情來襲添磨難
在重建工作努力了一年之後，另一波災難再次襲來。2020年初，新冠病毒在全美蔓延，加州成爲重災區之一。
「重建進展得很慢，而當你快到終點時，再來一波災難降臨，對一個人精神上的打擊太大，我們都快要崩潰了。」美樂蒂悲傷地說。這位堅強溫柔的母親、祖母，其實經歷了兩次火災。2014年，她丈夫的店鋪被火燒毀，經過努力，好不容易訂購了一套新的預製屋，屋子還沒有送到，就再次遭遇了山火，這種特殊情況，令她的保險理賠格外複雜。
與此同時，美樂蒂的心理也受重創，每次聽到附近的山火警報，腦中就一片空白，非常害怕。重視熱愛家庭的她，還遭遇了離婚的打擊：「我的婚姻，也沒能撐過災難，我和我先生曾經非常親密，但我們在五月時訴請了離婚。」美樂蒂說著，眼中含淚。
對於從事美髮沙龍工作的羅絲瑪麗來説，疫情給她事業一個致命的打擊，她說：「我的理髮店在太平洋海岸公路上，火災讓我失去了很多客人，新冠疫情，又讓生意掉了很多。」 而降臨在這位樂觀女性身上的磨難遠不止於此：「我先是得了癌症，然後發生了火災，之後我做了臀部重建的手術，接著新冠疫情來了，事情接二連三，我得保持積極的心態，然後熬過去。」
志工吳如真常常與羅絲瑪麗視頻通話，非常瞭解她的狀態：「她的免疫系統其實很脆弱，在疫情期間其實不應該工作的，但如果停止工作，她就完全沒有收入，這是爲什麽她的財務負擔如此沈重。」
喬安在快要80歲的時候遭遇火災，原本打算住到埋骨的房子，一夕之間被毀，更不幸的是，她兒子一家的房子也被燒毀了：「我和兒子，兒媳，以及兩個孫子一起租房。」一家人在房租昂貴的區域租了住處，還要面對兩棟房屋的重建費用，喬安退休後只有固定收入，對她來説要從零開始重建，非常不易。
用愛重建聖米諾
喬安、羅絲瑪麗和美樂蒂，三位經歷磨難的女性，在山火中失去了一切，而在廢墟中，她們親眼見證愛的萌芽，衝破焦土，親身經歷愛的流轉，帶來春天。
遭受接連打擊的美樂蒂，陷入憂鬱，正如慈濟志工吳如真所說：「對她來説，要靠自己重新站起來真的很難。」 慈濟志工們不但提供財務上的援助，更是經常與她視頻通話。而頻繁地關愛，幫助她走出了悲傷，回到工作狀態，重新開始自己的房產事業。
「我感覺到了希望，像是有人在背後支撐著你。」美樂蒂說。她將慈濟的竹筒介紹給她的孫輩們，定期和孩子們一起舉行小儀式，每人都許下一個幫助他人的願望，投入一枚聚集著小小努力的銅板。
65歲仍在堅持工作的羅絲瑪麗，不僅要面對財務困境，更要承擔染疫風險。慈濟志工定期與她視頻瞭解情況，在知曉她需要5萬美元購買預製屋時，慈濟聯手區域內所有能夠幫上忙的慈善組織：紅十字會、救世軍、加略山社區教會，不分你我地共同合作幫助羅絲瑪麗。羅絲瑪麗說，這樣的愛不僅為她帶來實質上幫助，更治癒了她的心靈。
「他們給我的，真的比我實質得到的東西多更多，我學到了愛，因為他們真的向所有人敞開心房，我不是輕易掉淚的人，但這是喜悅的淚，我學會了也去愛不認識的人。」
面對退休的喬安，和讓她負擔沉重的一家人，慈濟不僅送上關愛，更從最切實的方向著手，緩解受災戶的緊張。「那是一個很昂貴的區域，租金非常非常高。這就是爲什麽我們會來，幫助他們解決租金問題，或者分攤其他生活費用。」志工吳如真處處為災民設身處地著想。
經過兩年的不懈努力，喬安搬回到新建的家，在回家後的祈禱儀式上，喬安數度哽咽：「平時你不會意識到有人關心是件特別好的事，直到你自己陷入困境。」
「從零開始，能夠重建，這需要很大的勇氣和很多愛。」陪伴著這三位女性走過災難，重新建立生活的慈濟志工何譚建芬，説起這段經歷時眼中閃著淚光，相比付出，自己獲得的東西更多：「我很感恩，慈濟能成爲她們生活的一部分，讓我們能夠協助她們，度過最艱難的時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