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鄧博仁,吾非天生大醫王

撰文/王偉齡

不擅長西語的鄧博仁醫師是中南美洲國際義診的固定班底。圖為2018年九月他在墨西哥德拉奇(Tlaquiltenango, Mexico)國際義診中唱作俱佳地看診。攝影/駱淑麗

中午約訪時間到,但現任慈濟美國醫療志業基金會(簡稱:醫療基金會)執行長鄧博仁卻遲遲沒現身,醫療基金會行政秘書很客氣不斷解釋:「真不好意思,剛剛我們已經去診間找鄧醫師了,他病患很多,才看完早上的最後一位病患⋯⋯本來已經走出來(要受訪),但病患又跑回來問問題,鄧醫師就折回診間去幫患者⋯⋯」這就是鄧醫師,和煦如風的他,只要病患有需要就耐心回應,即便看診、忙醫療基金會已日理萬機,他還會安排前往病患住處往診,那些癱瘓在床的、行動不便的低收無保險殘疾人士或長者,總滿心期待他的到來。「一般外面的醫生來了只是簡單問我好不好,蜻蜓點水然後走人,收我兩百美元,但鄧醫師不是,他每次都花很多時間仔細幫我檢查傷口、換藥⋯⋯」長年臥床的尤金(Eugine)是鄧醫師其中一位長期照顧病患,短短幾句話勾勒出大家心目中的大醫王,但這,還不是鄧醫師的全貌。

◎一腳在外

「記得小時候老師給我的評語是調皮搗蛋,因為我很愛問問題。」戴眼鏡、娃娃臉、笑起來時稚氣未脫、認真思考時眉頭深鎖,心寬念純的鄧醫師給出讓人驚訝的回答,想像中的他應該是乖寶寶,沒想到竟是老師招架不住的「問題」學生,而且不只小時候,熟識他的人都知道,愛問問題是鄧醫師的金字招牌。

「小時候爺爺說,家裡很多『師』,有廚師、會計師⋯⋯但從沒有醫師。爺爺說他可以買土地蓋醫院給我,既可幫助人,生活也會比較好。爺爺是商人,想法較實際,我想也對,就往這條路走。」13歲從台灣移民來美,數理超強的他,後來考上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UCLA)主修化學工程,但為要申請醫學院還得修生物,原本唸書是一碟小菜,卻在這領域倒蔥栽。

「生物唸得非常辛苦,第一次考試只拿了個C,這樣怎麼申請醫學院?我不是喜歡念醫的人,要背的太多。第二次考試就很認真準備,但還是比平均低了20點,一直到期末考才拼到B+,讓我信心大失。」但鄧博仁沒舉白旗,不斷問自己為什麼會這樣,然後研擬出策略採取行動——先拿對他而言比較簡單的遺傳基因學:「這堂課有很多計算,對他人來說很難,對我來說卻很簡單,透過這堂課累積信心後,再回頭去拿其他相關課程。」

鄧博仁不諱言,自己當時連選要走哪一科,都是出自實際面的考量——哪科比較輕鬆?哪科能趕快畢業?哪科較能賺錢?反覆思量後選了家醫科:「畢業後再唸三年即可,加上後來爺爺往生,那就想說行醫五年後就不做了,至少回饋社會一點,再回去接家業⋯⋯我父親是做建築的,希望我可以接班。」

當時的鄧博仁並沒有從「醫」而終的決心,一腳在內一腳在外,對慈濟也似乎相同,雖然1999年拿到醫師執照、完成實習醫師訓練時,就在資深慈濟志工王慈倫的號召下投入義診,但長達11年都止於到場問診看病,對慈濟精神一知半解,直到一次義診的感恩茶會。

◎找自己的答案

「我要很小心講,因為到現在提到還是會很悸動⋯⋯」滔滔不絕的鄧醫師提到這段過往時,突然頓了幾秒,哽咽了一下: 「 那次茶會上我潰堤了,心態受到很大的改變。茶會邀約對象是義診醫療人員,我也受邀到台上講話。遠遠看去有一位志工,他是我的病人,我知道他的身體不是最好,他就站在廚房聽我分享。我當下心想,為什麼我站在聚光燈下?我只是去看診,跟病人講幾句話而已,但那位身體狀況不是最好的人,前一天先準備茶會食材到凌晨、早上一早又起來又準備午膳給大家吃,為什麼不是他上台拿麥克風?(再度哽咽) ⋯⋯我心想,怎麼會有這樣的人?當下淚流滿面。就是這個問題,讓我想更近一步去了解慈濟。」

2010年,鄧醫師首次返台參加國際慈濟人醫會(簡稱:TIMA)年會,拿出他愛問問題的本領:「我很刁,有些問題都讓慈濟志工答不出來,像是為什麼男眾走在前面?不是女眾走在前面?不是女士優先嗎?諸如此類的。年會結束後,感動與震撼很多,但我的問題也更多了,所以返美後我自動報名慈濟志工的見習培訓。我比較挑惕,我要找到自己的答案。」

Stephen Denq (second from right) returned to Taiwan and participated in TIMA for the first time on September 20, 2010.
鄧博仁(右二)返台,於2010年9月20首次參加TIMA。攝影/蔡文脩

打破沙鍋問到底,不是反骨,而是想要深入,理性思考在感性的驅動下,越挖越深。

「這是我的個性問題,像是入經藏(編按:用音樂手語演譯佛經故事,藉此反觀自省)要吃素108天,為什麼要108天?那108天我是繼續吃?還是停止呢?我在尋找答案,有師兄說,吃素是長養慈悲心,一位師姐說,問這麼多幹嘛,證嚴法師叫你吃就吃,這是她的答案,但那都不是我的答案。如果我要找到我的答案,那就是繼續吃下去!後來我的感受是,吃素是為了要做到『簡單』,不執著於吃不吃蛋、吃得營養不營養、好不好吃,而是為了學會『簡單』這件事,這就是我的答案。」

每個人的答案不一定相同,因為每個人會依照自己的經歷、感受,在「做」中獲得不同的啟悟。這就是證嚴法師說的「做中學,學中覺」。

又有一次,鄧醫師的「提問」,成了他日後願意犧牲睡眠時間(過往鄧醫師可一天睡上12小時),天天晨起薰法香的原因。

「我還在培訓時,慈倫師姑都會邀我到聖諦瑪斯(San Dimas)總會拜經,我沒拜過,記得拜的是『法華經序』。那時我肚子還有一定的份量(笑),所以有個角度很難彎身。我們總會的拜墊是後高前低,拜下去時我不太容易呼吸,會很急促,然後有些經文又唱誦得非常慢,慢到我心想可以唱快一點嗎?要不能呼吸了!只想趕快起身!但後面傳來不知哪位師兄的唱誦,中氣十足,很厲害,讓我十分佩服!我就問,為什麼他可以這樣?我真的很愛問問題(笑),後來我的結論是,他一定常常拜,拜很久了,練就這樣的功力。我有這樣的想法,後來就自發去總會一週拜一次,覺得不夠,又跟人借『法華經序』DVD,帶到阿罕布拉市(Alhambra)的慈濟診所,那裡有個小佛堂,一早我就去,每天看診前抓緊時間,那部經我足足拜了一年,就養成我晨起拜經的習慣直到現在。」

並非天生高手,也非一開始就滿腔熱情,鄧醫師的慈濟路,是由一個個問題和一步步行動,堆砌而成。

Stephen Denq (middle in the front row), who had only a little knowledge of Buddhism, gradually deepened his understanding of Buddhism through diligent study of the Dharma in the Buddhist scriptures. Pictured at the "2019 Tzu Chi Global Human Medicine Forum", volunteers perform "The Finale of the Pharmacist Sutra".
對佛教本一知半解的鄧博仁(前排中),因勤薰法入經藏,漸漸深入佛法。圖攝於「2019年慈濟全球人醫論壇」,志工演繹《藥師經終曲》。攝影/維克·洛加(Victor Rocha)

近年來,鄧醫師不再動不動就提問了,因為他發現,無論提出哪個問題,最終都能透過行動,和證嚴法師的教導相印證,獲得啟發。就連2021年扛起醫療基金會執行長大任時,也沒想太多:「以前都要實際面弄清楚、問清楚再做,確定會不會成功,現在是先做再想。證嚴法師已經開了一條路,我全心全意相信證嚴法師,所以只要是慈濟事,做就對了!」

我不是聰明的人,所以一定要勤。雖然做中不一定都會得到覺悟,但有做就有機會。

愛問問題的鄧醫師已然蛻變,在他的慈濟大藏經中,用「行動」寫滿了各式各樣的人生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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