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茹菁,筆桿下搖出的女俠客

撰文/羅奇華

2019年9月29日,鄭茹菁(中左記錄者)在救世軍活動中心報導拉斯維加斯慈濟牙科義診現況。攝影/彼得·西蒙斯(Peter Simmons)

17歲那年,求學之餘在夜市擺地攤賺錢的鄭茹菁決定棄「武」從文,大路一轉,搖起筆桿。在職場,她是多年資深記者,用筆實踐勇敢求真的使命;在慈濟,她是一往無前的真善美志工(編註:記錄文字、圖像、影音的志工,又稱三合一志工),哪裡有需要哪裡就有她的身影,二十多年來,總是專注地記錄和傳播著包括醫療志業在內的大愛精神,成百上千的精彩報導都出自她的筆下。

傷心路的「中途之家」

拉斯維加斯(Las Vegas, NV)又名賭城,是一個從莫哈維沙漠(Mojave Desert)無中生有的遊樂天堂,也是前往周遭大景點的必經之城,因此只要有重大旅遊事故發生,這裡就成了馳援的中心點。

1999年,台灣中正大學教授帶學生來美國進行暑期遊學,不料在死亡谷(Death Valley )發生車禍,造成四人往生、一人重傷。彼時在賭城報社做記者的鄭茹菁前往報導,遇見了從南加州(Southern California)和亞利桑那州鳳凰城(Phoenix, AZ)前來幫忙的慈濟志工。

事故後續處理完後,相關機構與人員陸續撤離,只留下在拉斯維加斯無親無故、語言不通、因受重傷而需要繼續治療、療養的學生⋯⋯於是「雞婆」的鄭茹菁在報紙上刊登了招募的訊息,竟有二十幾位當地華人回應自願前來排班,大家輪流到醫院照顧陪伴受傷學生。

四個月後,這名學生痊癒出院。慈濟志工的慈悲、豐富的經驗和極高的效率,留給了鄭茹菁等人深刻的印象,而熱心的當地華人也在協同合作中產生了「火花」!「拉斯維加斯不能沒有慈濟!」想到這裡高頻率發生的車禍、孤獨無助的華人遊客,鄭茹菁提議趕快在拉斯維加斯成立慈濟。

為了累計200位慈濟會員以獲得成立慈濟聯絡點的資格,三年間鄭茹菁和其他人四處奔走分發慈濟刊物,宣傳慈濟理念。2002年11月19日,拉斯維加斯聯絡點成立,成為每一個停留這裡、需要依靠和幫助的人,溫暖而堅實的「中途之家」。

不聽話的「菜鳥」

「真的是太丟人了!」採訪電話的那頭鄭茹菁爽朗的笑聲不停:「(我們離隊)跑去吃漢堡,還穿著慈濟制服,成了『現行犯』,沒上飛機就成了大家眼中的頭痛人物⋯⋯」2003年十一月,慈濟「菜鳥」鄭茹菁跟隨義診團前往薩爾瓦多(El Salvador),開啟了她在慈濟的第一次海外義診經驗。而這狀況百出的第一次,卻為鄭茹菁留下了在慈濟二十幾年,最難以忘懷的記憶。

戲稱自己「當時一點慈濟人文精神都沒有」的鄭茹菁,卻因「禍」得福。

國際義診和賑災的日誌都要「今日事今日畢」身為真善美志工的鄭茹菁被時任慈濟美國醫療志業基金會(簡稱:醫療基金會)執行長的葛濟捨「抓住」,重要訊息當天就要彙整好傳回給台灣本會。以為自己是電腦白痴,卻在短時間內被逼著鴨子上架,除了學會了使用電腦,也透過記錄、思考、重整,不斷將慈濟精神內化;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她,當時還拍下彼時薩國總統親臨慈濟興建的大愛屋落成,用鑰匙開大愛村門的歷史性照片;也因熱心的性格,在小本子上留下近80位志工的姓名地址,為他們寄去了義診中珍貴的照片,從此在志工群體裡由「黑戶」轉「紅人」⋯⋯

Audrey accepted flowers from a local girl at the medical outreach.
2003年,鄭茹菁前往薩爾瓦多參加大愛屋落成典禮,在義診現場接受當地小女孩的獻花。圖片來源/慈濟美國總會
2017年鄭茹菁前往墨西哥參加國際賑災,用支離破碎的西文採訪小孩。攝影/周幸弘

那時候我都不知道走位需要注意,後腦袋常常出現在別人的鏡頭裡⋯⋯」雖然鄭茹菁做記者很多年,但一直是單打獨鬥:「我以前不知道怎麼與人合作。在這個被大家包容和照顧的團體,我從一個什麼都不懂的人,慢慢學做好人,學著對別人釋放善意。」20年過去,鄭茹菁早已不是不靠譜的「菜鳥」,而且無論生活給了她多少響亮的耳光,她依舊能用有趣的靈魂和樂觀積極的性格,堅守著自己純真、善良和行俠仗義的心。

做報導的人,(內容)要做得有趣,才能保持自己的熱情和別人的關注,把這條路走得更遠。

打不倒就更強大

朱自清的回憶散文《背影》中,他的父親遭遇喪母和失去工作的雙重打擊,但坦然面對,還安慰簌簌流淚的朱自清說:「事已至此,不必難過,好在天無絕人之路。」面對困境泰然處之,也正是鄭茹菁的真實寫照。

在和嗜賭成性的丈夫離婚後,鄭茹菁帶著女兒和一隻小狗淨身出戶,卻沒想到再次被丈夫「坑」,莫名其妙背上七萬美元債務。為了儘快還完債,最忙時她同時兼顧五份工作,常常一天只睡四個小時,輾轉在不同工作場所,被大家叫做「打工皇后」。這樣的生活過了四年,債務償還完了,她的身體也被累垮了——七年間進出手術房四次,被醫生宣判「不治」三次。久而久之她便不把醫生的告誡當回事,還自封是「閻羅王前搶紀錄的賭城俠女」。搶來的時間,鄭茹菁全投入到慈濟的菩薩道和自己的工作中。

Audrey shares the functions of word processing software
身為人文真善美幹事的鄭茹菁,在拉斯維加斯會所為志工進行培訓,分享文書處理軟件的功能,希望有更多人一起記錄下慈濟美善。圖片來源/慈濟拉斯維加斯聯絡處

正因為自己受過太多苦難,面對天涯淪落人、迷失在賭城十字路口的人,鄭茹菁不留餘力、拔刀相助,至今已幫300多人找到工作,在賭城安身立命。現職威尼斯度假賭場酒店(The Venetian Resort)宴會部主管的鄭茹菁,1999年入職,兩年後被評選為威尼斯賭場季度優秀經理。同時她還把慈濟精神帶到職場,接引更多人走入慈濟世界。

我沒有被貧窮擊垮,站起來後拉著一群人走向富足安康的路,這是我最驕傲的事。

Audrey was selected as the Outstanding Manager of the Quarter at the Venetian Casino and appeared on the big screen of the Venetian Resort Casino Hotel
2001年,鄭茹菁被評選為威尼斯賭場季度優秀經理,登上威尼斯度假賭場酒店大屏幕。圖片來源/威尼斯度假賭場酒店
Audrey sat in a wheelchair and continued to interview the story of the medical profession
2019年厄瓜多(Ecuador)國際義診採訪任務結束,返美後鄭茹菁腦疾復發,失衡摔斷腿。尚未復原工作沒停擺,坐在輪椅上繼續採訪醫療志業的故事。攝影/李慧瓊

成為暗角擺渡人

不夜城拉斯維加斯,紙醉金迷是它華麗的外衣。繁華背後的暗角,近三百萬人口的城市有六千多名在冊街友。根據美國新聞與世界報導(U.S. News & World Report),其街友佔人口比例為每1,000人中有8.7名,甚至超過紐約(New York)的7.3名。

從2015年起,由社區愛心醫師組成的義診團隊,在老城區救世軍(Salvation Army)活動中心定期為街友提供牙科義診服務。2023年五月,拉斯維加斯迎來大愛眼科醫療巡迴車,讓眼科義診進入低收校園的夢想成真。

我們最希望幫助的是短期遇到困境人,希望幫他們翻轉人生。幫他們把牙齒洗乾淨、有乾淨整潔的二手衣穿、能穿著得體地去應徵工作。最怕遇到自暴自棄、今朝有酒今朝醉、不想明天、完全不在乎別人的人。在賭城有一夜致富的,但更多的是一夜沉淪,永遠爬不起來的人。」多年來奔走義診現場做報導,見過了形形色色的人,經歷了大大小小的事件,面對當下街友日益增多的現狀,鄭茹菁冷靜而清醒:「慈濟醫療志業希望看到有一天,大家都有自己的工作、有醫療保險看醫生,而不是在這裡等候醫療資源。我常常想,這才是我們真正困難的地方,因為要有很大的智慧,才能將他們擺渡上岸。」

2006年,慈濟開始到沒有政府補助的「沙漠之友」基金會(Friends in the Desert Foundation, Inc.)不定期提供素食發放。圖為鄭茹菁為街友男童送上剛出爐的春捲。攝影/簡慈恆

「茹」有吃之意,「菁」是很苦的大頭菜,「茹菁」二字,飽含了她父親對鄭茹菁「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的期待。「沒能成為人上人,苦我倒是吃了不少。」愛自我打趣的鄭茹菁笑起來月牙眼彎彎,以筆為劍,繼續在充滿正義、愛與善的道路上步履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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